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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信万物皆是神迹

比利时的最后一个夜晚

  初三的时候去德国游学,办了申根签证,在德国的行程结束后可以去比利时玩儿一圈。

  我对于比利时并没有什么印象,以至于寄宿家庭的小姐姐教了我三遍,我才记住Belgium这个单词。

  德国与比利时紧挨着,我们坐着巴士去的。玩儿了两整天,不过是逛教堂、看尿尿小童以及买了一大堆巧克力。最后一天的晚上,我和一众朋友出去逛大街,路灯昏黄,初秋的风已经有些刺骨了,我的喉咙沙沙的,似乎有感冒的迹象。但这是在比利时的最后一个夜晚,脚踏在欧罗巴大陆的土地上,一群亢奋的少男少女们立下豪言壮语:“我们要看到太阳升起。”或许是第一次独自离家,大家都感到无上的自由与兴奋,一种成熟的感觉油然而生——我独立了,我自由了。于是我忽略到身体上的疲惫,又重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头加入最后一晚的通宵名单之中。

  我太想要自由了,从小到大我就一直被视为“别人家的孩子”,什么“乖乖女”“学霸”之类的标签压得我喘不过气来。其实我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“听话”这一挂,我随性散漫、锋芒毕露,脑子里堆满了不切实际的想法。我一度非常想尝试抽烟喝酒谈恋爱这一类叛逆的举动,正如我听摇滚乐一样,它们是独属于我的,一种自由与成熟的象征。

  我是在和朋友打牌的时候遇到的B和H,他们也是中国人,是我们在大堂遇上的来自北京的游学团。H是个女生,比我小一届,短发圆圆脸,很可爱。B是一个高个子男生,几个月前刚结束高考,当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薄羽绒,北面又或者是加拿大鹅,我记不太清了。

  我一向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,就像是两片波光粼粼的水面,偶然有一阵熏风吹来,吹散了湖上的雾气,于是我们荡漾起涟漪。虽然我们毫无干系,但这一瞬间的涟漪却又仅仅只与我们有关。

  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:我,我的一位朋友,还有B和H。第一局,H建议先打斗地主,B让她先玩儿,他们两个似乎也不太熟,只是团友的关系。其实我并不怎么会打牌,学校禁止打牌、家里人也没有打牌的习惯,但当时秉持着今晚就是要叛逆、就是要疯狂的决心硬着头皮加入了。

  17张牌在我手里杂乱无章,但对于H和我朋友这种常玩的人简直是小菜一碟,她们早早排好,我只好背过身去在沙发上一张张照顺序排列组合。B在一边看得直笑,问我是不是不会。我强撑:

  “我只是洗牌有点慢。”

  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,径直走到我面前,把17张牌并在手心,搓开,三两下理好了一副牌,给我,又重新坐回沙发上盯着手机。

  他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,整个人笼罩在黑色里。我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了,只记得他像一团浓稠的黑烟,带着一抹转瞬即逝的忧郁,我看不到底。

  

  几局下来,牌桌上的人不断在变化,游戏也从斗地主逐渐发展成真心话大冒险和蹦迪。快到23点的时候,大家玩儿累了,但我们都还记得当初踌躇满志扬言熬通宵的模样,遂决定出去走走当休息。

  有些人组团去加油站便利店里买东西,我没什么想买的,只想再看看外头的夜景。B说,他想出去买点东西,问我要不要一起。我说我想看风景,他说好。

  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出门了。在一个有些寒冷的夜晚。我和B走在比利时的郊外,路灯很远才有,小小的一个,昏黄的光线横亘在我们的眉毛上、鼻子上、嘴唇上。这里的夜晚是一种液体,四周的黑夜因我们的脚步而流动,因而建筑得以隐藏在阴影里。与此同时,比利时给我的印象又是冷暖交织的,黑夜冷峻又粘稠,夹着拍面的风。而暖色由这零零星星的灯光构成。

  偶尔会有醉醺醺的流浪汉经过,我下意识的向B旁边靠。我才发现,在这里,我们都是异乡人。我突然很想上去拥抱他,在这样的一个夜晚。

  回酒店的路上经过便利店,发现三个团友站在草坪上抽烟。B问他们未成年从哪里买的烟,其中一个团友十分自豪告诉他,这是他自己带的,一脸兴奋雀跃的问我和B要不要一起。我突然发现我能够理解这名学弟的心境,我们太需要“抽烟”这样的举动来证明自己已经自由了,已经成熟了。我蠢蠢欲动,随即答应了下来。

  正想抬头问B,却看见他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,我还记得烟是万宝路,打火机是zipper。他熟练地给自己点上一支。

  学弟递给了我他偷带的烟,点上,我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。

  B问我:“之前抽过吗?”

  我摇头。

“抽可以,含在嘴里,別过肺。”他没有看我,用力嘬了一口,火星猛地一亮,然后从鼻腔里喷出一道白雾。这雾在拢着他、吻着他,他整个人存在于雾里,于是他对我来说变得不清晰。

  火星在那个夜晚,在B的嘴边忽明忽暗。对我来说,这是一种诱惑,是挂在苹果园枝头上的蛇的信子。

  我嗦了一口烟,含在嘴里,又吐出来。

  B就这么看着我假模假样的抽,正如之前看着我假模假样的打牌,在火快燎到烟嘴上时,他把我的烟扔到地上,踩灭。

  在进酒店的时候,他回头,扑面而来的是暖气、温暖的壁灯,还有学生们的笑闹声。

  他对我说:“过肺了会上瘾。”

  我的心猛然收缩,一紧,忽然想就这么把时间拉长。

  B向我摆了摆手,回到了房间。我透过大堂的玻璃窗,久久地望着窗外,比利时的夜晚依旧那么悠长、静谧。

  第二天上午,我吃过早饭,和同学在酒店花园里散步,刚要进门,就看见H一行人拖着行李出来。我知道他们要走了。

  H跑过来对我说:“以后来北京找我玩吧。”

  我说好。我看见B在不远处帮忙顶着门。室内的暖气再次扑在我的脸上,唇边,耳际,我在等着谁?

  几个学弟学妹要我帮忙拍照,H重新拉上行李,上了大巴车。当我重新回头再看向大门,那里已经空无一人。

  我突然又想起B嘴边,那忽明忽暗的火光来。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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